李清照的词不仅仅是宋人的泪,还是一剂货真

2023/5/18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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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执群

没能在现实中找到家的李清照,在诗词中找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家忧伤中蕴含的美与抚慰,足以对抗她在尘世中的孤冷与虚空。

在“梧桐更兼细雨,独自怎生得黑?”的黄昏,她那些以生命谱写的诗篇,或许可以陪伴我们也很孤独的灵魂。

(1)她以诗词作旗帜,为爱情而招展

三十一年后,李清照因重婚罪走进南宋监狱的时候,一定会回想起三十一年前自己遇见赵明诚那个幸福的早晨。

那天早晨,当英姿飒爽的赵明诚叩开她家院落的木门,踏破她家庭院花径上的露珠,十八岁的李清照羞涩地从正在荡升的秋千上跳下,胸口小鹿乱撞地看着眼前这位二十一岁的青春焕发的男人。慌乱中,她顾不得跑掉了鞋子,慌不择地地赤脚躲进了里屋,连头上的金钗也滑落到了地上。

这个细节不是谁凭空虚构的,是李清照自己在《点绛唇·蹴罢秋千》中记录的: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种少有的一见钟情,顺理成章地成就了一桩美满姻缘。

李清照和赵明诚都出身于精英家庭。李清照的父亲李格是礼部员外郎,是大宋外交文化部的一个司长。赵明诚的父亲则是吏部侍郎,是大宋的人事部副部长。两家可谓门当户对。

更为重要的是,俩人都出生于书香门第,都从小就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打下坚实的文化学识基础。

婚后,俩人拥有相同的生活情趣和爱好,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尚在大学读书的赵明诚,一到初一、十五便会请假回家与妻子团聚。俩人常常流连于相国寺古董市场,买回他们所喜爱的碑文和书画,把玩欣赏,探讨评论,沉浸于历史文化带来的特有的艺术享受中。

就像两个人的大脑与身体联了网一样,他们在同知、同感中共同踏上了人生之旅,在志同道合的互动中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美妙的爱情滋润得李清照文思泉涌,她以诗词为旗帜,充满柔情蜜意地为爱情而招展。

像这首《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我就将这梅花插在云鬓间,让我的脸庞与花儿并置在一起,让情郎比照着看看,到底哪一个更漂亮。”

这把一个新婚女子特殊的甜蜜与羞怯如此大胆直白表达出来的最后一句,直让人惊呼,词人已掩饰不住小确幸,故意要让人看到作品背后自己娇憨而又纯情的形象。

而下面这首著名的《一剪梅》,则以女性视角体味新婚情人之间相互依存的温馨与缠绵,在真挚动人的深情中透露着人与生俱来的感伤,更显委婉与深沉: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据说,千年之前,十八岁的李清照和二十一岁的赵明诚就玩起了大雪天携手出门踏雪寻诗的,至今仍为文艺青年们效仿的浪漫情调。

总之,他们俩就是当时的人们所能想象得出的最迷人、最般配的情人。一时间,这对志趣相投、琴瑟和鸣的夫妻就像这个乏味尘世里一抹美丽的幻影,在文坛传为佳话。

(2)命运突然转折,人生方向骤变

然而。呵呵,幸运的人就怕“然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老天爷是不会把所有的阳光雨露都给一个人的。

对于李清照来说,这个“然而”就是家灾与国难的接踵而至。

先是婚后第二年,她的父亲李格非卷入朝廷党争,被贬出京城,家道开始中落。

接着,宋钦宗靖康二年、高宗建炎元年(公元年)发生“靖康之变”,金人大举南侵,俘获宋徽宗、钦宗父子,北宋朝廷崩溃,家乡济南陷入风雨飘摇中。李清照独自押运十五车书籍、金石字画,一路穿越战火,到达丈夫赵明诚为官的南京。

两年后,赵明诚罢守南京。三月与李清照乘船经芜湖,贵池,前往鄱阳湖畔暂居。船过西楚霸王项羽自刎的乌江时,李清照感慨万千,写下不让须眉的豪放悲凉之作《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吊唁项羽,表达对南宋统治者的讽喻。

更为不幸的是,还未到达目的地,赵明诚又接到去湖州当州长的调令。俩人急忙掉头而回。由于途中染疾,赵明诚竟于八月十八日病死于南京。

中年丧夫的寒潮,彻底把李清照打入了寒冷的深渊。

安葬好赵明诚,李清照大病一场。而当时国势日急,战事越来越紧。李清照只好携带少量轻便的书帖典籍仓皇南逃。

行程变得越来越艰辛。

李清照先是流徙到浙江的台州、黄岩、温州、衢州一带,后来又流落到绍兴的一个钟氏之家。一天晚上,她千辛万苦保存下来的金石书画被一盗而空,几令她痛不欲生……

那个时候的李清照简直就像个难民,背井离乡,过着没有明天的生活。几乎是刚逃出一个噩梦,又立刻陷入另一个噩梦当中。

在颠沛流离的迷茫与恐惧中,绍兴二年(公元年),四十八岁的李清照到达杭州。长期逃亡生活的无情折磨,使孤独无依她特别渴望能重新获得一个自己的家园。而此时,正好有一个名叫张汝舟的小鲜肉闯进了她的生活。

也许是看中了张是一个读书人出身的进士,身上多少有一些前夫赵明诚的影子,李清照便不顾世俗的偏见,孤注一掷地再婚嫁给了他。

这一次的剧情却狗血喷头。原来,张汝舟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公子哥,他觊觎的只是传说中的李清照拥有的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石书画。当婚后发现李清照的那些珍贵收藏早已被盗窃殆尽时,便大失所望,随即便对她实施家暴。

这就像是生活常常跟人开玩笑,人却笑不出来似的。张汝舟的野蛮行径,使李清照倍感收入,难以容忍。恰巧,她发现张汝舟有营私舞弊、骗取官职的罪行,便毅然决然报官告发了他,并要求离婚。经官府审理,张汝舟被革除官职,李清照被获准离婚。

可令人嘀笑皆非的是,大宋代法律规定,妻告夫要判处三年徒刑。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李清照走进大宋监狱的场景。后经翰林学士綦崇礼等亲友的大力营救,她在被关押九天后获释。

虽然只做了九天牢,但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还是彻底吞噬了李清照前半生的阳光,塞给了她后半生的寒凉。

在那九个漫长的牢房之夜,她一定夜夜都在回首自己的来路,都在想象自己的归程。回首来路,已经恍若隔世,满目的荆棘中,已经难觅曾经和心爱的故人共有的旧梦。而想象归程,则只能听凭命运之手的摆布,只有任由那人生的末路等着她。

(3)人间太寒凉,到诗神的怀抱里取暖

出狱后的李清照的世界开始下雪,阳光灿烂的前半生已成云烟消散,整个生活也已经陌生不再像从前,任何的人和事都温暖不了她的视线了,心中只能装得下悲伤。

既然人间太寒凉,既然孤独成了唯一的朋友,那就到诗神的怀抱里取暖吧。既然在尘世中什么都没有了,那就抱紧精神世界里的诗词吧。

看看她此时写下的《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读这样满纸流淌泪水的词,谁能不潸然泪下?

此后的岁月因为生而无味,李清照的遭际可以像写简历般一笔带过:五十岁以后,避乱金华,在编辑亡夫赵明诚的遗作《金石录》和诗词创作中聊度余生,至七十一岁时在极度孤苦凄凉中黯然辞世。

但是,敢于直面人生孤独和寂寞的人,往往是真的勇敢的人,比如李清照。

在失去了人生在爱和温暖后,李清照主动选择与创作与苦酒相伴。选择与创作为伴好理解,因为那是她与生俱来的需求。

至于为什么选择酒,我以为是因为,酒可以间离一个人的伤心往事,使其变得模糊、混沌,甚至带有一种悲剧的美感;酒可以为一个在现实世界活得很不幸的人提供一条逃避之路;较之于坚硬,而又不可更改的现实,酒可以营造一种虚拟的松软,可以让现实在臆想中被改变;对于诗人、艺术家来说,酒精引发的幻觉和迷狂,会激发出清醒时难以产生的想象力,会为创作获取意想不到的契机和动力,会拓展出不同寻常的艺术空间。

我想象,李清照逃难江南时期的那些诗词作品,都是一手挥狼笔,一手握酒杯写成的。尤其是像这些后来被点赞不已的名作: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如梦令》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醉花阴》

别急,还有。李清照有太多词作直接写到酒。“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有人统计,在她现存的九十余首诗词中,至少有二十八首写到酒。对酒的迷醉,她几乎和诗仙李白有的一拼。

(4)她的词,不仅仅是宋人的泪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声声慢·寻寻觅觅》是李清照南下后的代表作之一。

这时候,与生活的日渐艰辛相反,她的词艺则开始登峰造极,开始霸屏南宋词坛。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这真是生花妙笔才能发出来的感叹!说出了多少人间的忧愁啊。

读这样的词,是不是被很强地代入?是不是能唤起灵魂深处的通感,就像是重逢了自己的前生?

作者将视线集中在人性的共同点,挖掘隐藏在人心最深处的伤痛,仿佛拿着放大镜般展现着人类遗传至今的情感细节。

读这样的词,我们不仅仅仿佛看到了她那被细雨掩盖了的泪水,也依稀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忧伤。

无需掩饰,用我们今天的观感来看,李清照的词确实有些鸡汤的嫌疑。但她那些鸡汤可不是什么浅薄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鸡汤,而是我们孱弱的心灵渴求滋养的鸡汤,是为心智成熟者提升艺术感知力的鸡汤。如果非要把宋朝婉约词人的作品看作鸡汤的话,那李清照无疑是其中鸡汤熬得最好的词人。

她用一己的忧愁和忧伤,成功地勾引出了我们自己的那么深刻,却又难以排遣的感伤,仿佛是我们灵魂的代言人似的。虽然我们也知道,她勾引出了我们的感伤,却又疗治不了我们的感伤,甚至还会加重我们的病痛,但她细腻地发掘出这种无药可治疾病的种种情状,不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理应享有的感受吗?

艺术就是为了描绘这些孤独与苦痛,以让人对人生有更深的体验的。因为,欢乐通常都是短暂和浅表的,而苦痛则是人类无法回避的根本感受。别看大白天里,很多人都逢场作戏地表现得很快乐。但一到夜晚,当他们独对自我时,就会秘而不宣疗治起被种种假象隐藏起来的真实伤痛。

从这个意义上说,李清照的每一首词又都是一剂货真价实的良药,疗治着无法解脱的我们。

由此,李清照在词里吟唱的感受,已不仅仅是宋人的感受,已不仅仅是心绪复杂,国难家变的南宋人的泪,而是超越了时代和时空的、人这种特殊动物亘古不变的感受,和独自疗伤时的泪水。

没能在现实中找到家的李清照,在诗词中找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家忧伤中蕴含的美与抚慰,足以对抗她在尘世中的孤冷与虚空。她那孤冷的生命已经通过这样的艺术自救。

(5)她在哪里,南宋词坛的高峰就在哪里

用“半生阳光半生冷”来形容李清照的人生,应该不会有大错。“半生阳光”对于一个获得美满姻缘的人不用多说,都是一种大同小异的甜蜜。而“半生冷”应该是李清照有别于他人的特别遭际。

在我的想象中,李清照南下晚年的词,都是在冷得瑟瑟发抖中写下的。尤其是像“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样的李氏叠字,仿佛是由颤抖而重复出来的。但这种重复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还有特别适合于歌唱的旋律感。

人比黄花瘦的李清照,仿佛是在用词寻求抚摸,在用这些词来缓释凄与冷。在“感时伤世,哀婉缠绵”的婉约词界取得了碾压性胜利,成了这个流派逼格最高的词人。

宋代大理学家朱熹说“本朝妇人能文,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李清照,号“易安居士”。)

清代藏书家、评论家李元评价她:“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到须眉。”

即便在同行中,崇拜她的词人,也都是骨灰级别的。她的词名之盛,在当时和后世都有许多模仿她的词风,假她之名的词作赝品,以至形成了一个专有名词“易安体”。

而她那些在酒楼歌肆里霸屏的浅吟低唱,也成了无数追星族挂在嘴上的热歌。

可以这么说,在当时的娱乐界,李清照一直是个现象级的存在,一举一动都会引发狗仔队的围追堵截。

梅维恒主编的《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中有个统计:“公元一世纪开始,两千年中华大地上一共出现二十九位著名女作家”,但他们大多为业余的,只有少数作品留了下来。只有李清照的作品实现了经典化,为后人所师法。

纵观李清照的人生,她是个人天赋与时代风云共同成就的大家。不,岂止是大家。她出道近千年来,获得赞誉无数:从女性词人中的第一,到婉约派宗主,直至顶级的“词国皇后”……可以一言以蔽之,她就是南宋词坛当之无愧的一面大旗,她在哪里,南宋词坛的高峰就在哪里。我说的这个“高峰”有两个意思:高峰就意味着孤独;李清照的高峰更是由别人所没有的、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耸起的。

在“梧桐更兼细雨,独自怎生得黑?”的黄昏,李清照那些以生命谱写的诗篇,或许可以陪伴我们也很孤独的灵魂。

宋执群,生于一九六零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梅雨》《望海门》,长篇文化散文《锦上姑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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