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江南垂髫时我与江南的初次相遇
2023/12/9 来源:不详#情感#
对于江南,我有着一种近乎天然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大部分来自于我对江南两位亲人的亲情,一位是我的小爹爹(也就是父亲的叔叔,我们那里称呼祖父一辈的长辈叫“爹爹”),他年轻时做裁缝手艺,曾漫游江南,后来在宁国县(现为县级市宁国市)的梅林镇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另一位是我的姑妈(小我父亲两岁),二十来岁嫁给姑父,后随姑父迁至江南的贵池县殷汇镇(贵池县,现为池州市贵池区),从此在那里安家落户。
这两位亲人,都是父亲和我的至亲,很早就从家乡远迁至江南。父亲常常想念他们,经常跟我说起他们的种种经历,使我油然地生发出一种亲近感。除了上面所说的亲情,我对江南的亲近感,也有部分来自于小时候读到的有关江南的诗句,诸如“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抑或是“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之类的。
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年,一个春日的上午,父亲因想念自己的妹妹,遂带我去探访远嫁到江南的姑妈,这是我第一次前往江南。那时,安庆尚无过江大桥,到江南去,必须搭乘轮渡过江。在迎江寺边的码头上,父亲拉紧我的手,顺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搭乘上一艘老旧的轮渡,晃晃悠悠地横过长江,驶向对岸。那段江面并不很宽,大约二十分钟后,就达到了江对面的大渡口码头。
下船后,走出码头,遂经过一段长长的栈桥。栈桥上人来人往,都是刚刚下船的旅客,或是匆匆赶来搭乘轮渡去安庆的行人。路两边,随处都是摆卖物品的摊贩。长长的栈桥上,一时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约摸两十分钟后,我们走到了栈桥的尽头,那里有一条沿江公路与栈桥相连。我们站在公路旁,招手拦下一辆开往贵池的班车。上车后,我照例喜欢坐到靠近车窗的座位,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江南美景。
放眼远眺,但见江上波涛汹涌,沙鸥飞翔,舟帆点点,往来如织,时而有轮船的汽笛长鸣,声声传来,响彻云霄。江畔上,杨柳依依,正当新芽初发,枝条颗颗下垂,在微风的轻拂下,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舞动着婀娜的腰肢,显得是那样的妩媚多情。江边到处是大片的滩涂,上面长满了青绿色的芦苇,一望无垠,像是一幅幅巨幅的画卷,令人心旷神怡。
公路的右侧,随处可见的是人家的屋舍,白墙黛瓦,鳞次栉比。间或有鸡鸣之声,隔着车窗传来,清脆悦耳,经久不散。远处有大片的圩田,参差纵横,河网密布,波光粼粼,真如一幅典型的江南水乡风光画卷!这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深深地吸引了幼小的我,自此以后,她的绰约风姿,就永久地刻进了我的心里,使我长久地痴恋不已。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汽车驶达国道读山村路段,我们让司机在一座桥头边停好车,下了车后,沿着山边的蜿蜒小路,步行大约两十分钟,就到了姑妈家所在的村庄。她家的房屋紧临着一条村路,屋后是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几百米外,山峦起伏,巍峨壮丽,上面长满了高大的树木,以及翠绿的藤蔓,还有一片片红艳艳的山花,竞相盛开,可谓环境怡人,风景秀美。
姑妈看到我们到来,满是惊喜,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搂进怀中,仔细地打量着,眼里充满着爱怜的神情。我后来逐渐明白,天下的姑妈大多疼爱自己的侄子,正如天下的舅舅大多心疼外甥一样,这种疼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血缘亲情。其时我母亲刚去世不久,除了奶奶,姑妈便是我在世上最亲的女性长辈了。现在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年幼的侄子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她的心中一定是激动不已、欣喜不已吧。
她迅速地找遍家中所有好吃的零食,塞到我手里,满怀慈爱地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着东西,忽然间,我看到她在低声哽咽,眼睛里泪光闪闪。她那时一定是想起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刚刚三十出头就撒手西去,留下了几个年幼的孩子在世上孤苦无依;她一定也想到了我残疾的父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在世上艰难度日,因而情到深处,控制不住而泪流满面了……
几天后,临分别的时候,姑妈心中满怀不舍,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几里外我们来时下车的桥头之处,看着我们上了一辆开往安庆的班车。随着汽笛一声长鸣,车子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呼啸而去。我们坐在车窗边,转回头去,看到她依然站立在风中,不断地朝着我们挥手,直到车子越行越远,她的身影也渐小渐失……。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随着父亲漫游江南,记忆中满载着美好而温馨。后来,长大后,我又多次去江南看望姑妈。每次搭上过江轮渡,经过大渡口,看到江边的依依垂柳和山间的绿树白云,都让我赞叹不已,留连忘返。这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让我每每回想起来,都陶醉于其中而不能自已。而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姑妈对我的无限亲情。
奶奶在世时,姑妈每隔一两年,都会回到江北娘家来看望奶奶。每次回来,她总不忘给我带些好吃的,有时还给我买一些新衣服。一九九二年,我考上大学,姑妈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得不得了,由于晕车,硬是步行几十里,也要赶回娘家来庆贺我的升学。姑妈对我的这种发自心底的亲情,始终根植在我的心里,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一直伴随着我,温暖着我。
直到今天,我已年届五十,姑妈也已八十有余,我们姑侄俩,每隔一段时间,仍然要互相通话,互致问候,互道一声:平安、珍重!我想,江南于我,不仅仅是一种诗情的浪漫,更是一种亲情的回忆,一种亲情的缱绻和温馨!
(二零二一年五月六日于广州)